爱之深，责之切（第二世回忆）
爱之深，责之切（第二世回忆）
那是沧浪峰上某个暮春的午后。雨后桃花作片飞，风前柳絮点人衣。 李君弦走出璇玑殿时，便见一抹粉衣从桃花林那处飞奔过来。少女淡粉的纱衣在风中飘扬，小小一团，远处看着也像极了一朵桃花。 他这几年在外面执行宗门任务，许久不见，这丫头一下子也长大了。 “大师兄！大师兄！”估计是小姑娘跑得太快，呼吸有点混乱，两颊红晕，似乎欲要呼唤他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，立马放小声音。 李君弦停下脚步等她，笑得眉眼弯弯，问：“小师妹，来找师父了？” 温瑶华偷偷地瞥一瞥殿里安静一片，吐一吐小舌头，小声问：“大师兄，刚才你在里面，师父心情如何？脸色有没有很差？” 李君弦听到这句，心里便明白了，顽皮小师妹肯定是又犯了什么错，才被师父召来问罪。 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师父那几位师兄弟都早早不再收亲传弟子，小师妹几乎是同辈中最小的徒弟，又从小体弱多病，师父对她可是打不得，骂也不得，舍不得她吃半点苦头，宗门内也没人敢管她。常言道严师出高徒，而慈父多败儿，日久天长的溺宠，便惯出来这任性妄为的姑娘。 别的弟子凡是犯了错都一一交予戒律堂长老们处置，而他们小师妹无论闹出多大的祸，师父都说此等家事他自会处罚，旁人丝毫不得插手。久而久之，已成惯例，小师妹隔三差五就会被师父叫过来受罚，他都习以为常。 “你呀，又惹怒师父了，是不是？” 只见小师妹低头，撇了撇嘴，回答：“我只不过，只不过觉得很对不起二师兄，所以打算，打算带点好吃的去看看他……” 师父对她名为受罚，其实哪里舍得伤她半根毫发，最多就抄抄几本书，禁个几天的足，过几天就会生龙活虎地出来活蹦乱跳，遭殃的永远只有帮她的人。元宵那日师弟被她求得没办法了，竟敢偷偷摸摸带她下山玩一会，结果他被罚去思过崖面壁至今未得释放，反而这个罪魁祸首的磨人精自己就有好吃好喝供着，在师父寝殿内抄了一百本道德经就草草了事。 “师妹，你！你这是要整得师弟永无归期……”李君弦无奈地扶额感叹。 他都觉得师父对师妹过于纵容，明明是她犯错，不舍罚她也罢，却要迁怒于他人，一次两次都这样难免令别人心里对她有怨，无形中把她孤立起来，这对她也并非好事。可他向来尊师重道，对师父万分敬仰，并不敢干涉此事，更不会冒昧猜测这背后的企图。 “那怎么办了？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很生气？思过崖上我见师父脸色很可怕，从前他没有过这样的神情，可是带我回来后却没跟我讲过一句……我在桃花林里待了半天，师父才传音让我进去见他。大师兄，该不会这次有去无回，你待会记得帮我收尸呀……”她越想越觉得恐怖，把自己吓得快哭出来，急忙拉着师兄的衣袖。 “怎么会？师父何时凶过你，何曾生你的气超过三天？你现在进去好生向他请罪，肯定没事的……” 李君弦见她小脸都发白了，也觉得有点心疼，下意识地伸手正欲摸一摸她发顶安慰一下，忽然头顶上响起冷冷的声音，道：“逆徒，门外拉拉扯扯，成何体统？还不进来？” 李君弦一听见师父的声音，立刻把手收回，心里非常诧异。他好歹是大弟子，与玉琚仙尊相处时间最长，又心细如发，很明显察觉出来异常。 自从小师妹来到沧浪峰，因她怕冷，师父将山上多年不变的冰雪苦寒化作一方世外桃源，四季正常轮转。此时是暮春，天气应该转暖，但今日一进门来他便觉得些许寒冷。而刚刚这一瞬间，他感觉到周围寒气骤然凝聚，无形的威压令他窒息。 他们师尊修的是无情道，不该有这般起伏太大的情绪。 小瑶华本神经大条，这一声她听不出来喜悲，仿佛与往日一样清冷平淡，但小姑娘就红了眼，苦了脸，说：“大师兄，师父连我的名字都不叫，还喊我逆徒……” 李君弦哭笑不得，温声安慰她：“爱之深，责之切，师父是最爱你的。快进去吧，莫要惹怒他。” “罢了，早死早超生。”小瑶华点点头，转身打开门，一步一步地走进殿里，突然有种慷慨赴死的感觉。 李君弦看着小师妹背影，不禁摇头苦笑。 其实，那声“逆徒”，未必是骂她。 ………… 温珩寝殿极少有人入内。平日掌门和宗门长老有事前来拜访多为在正殿里议事，几个弟子也偶尔有急事才进来汇报。倒是温瑶华这个小徒弟出入很勤，原因无他，她是来领罚的。 他不喜繁琐装饰，偌大殿内却空荡荡，显得幽寂冷清了些。温瑶华是一个爱热闹爱阳光明媚的女孩，自然不喜欢这殿内的阴冷，更何况想起来自己不知将得到怎样的处置，一时愁眉苦脸，忐忑不安。 可惜寝殿再大，她尽力走得再慢，终究还到尽头。 殿内，白衣仙尊坐在书案前独自对弈，满头银发愈衬他清冷至极又俊逸非凡的容貌，神色如同往常无异，仍然平淡如止水，看似毫无波澜，可面前一盘黑白杀伐却乱了棋局。 他无需抬眸，都能洞察此时小徒弟的每一个脚步，每一个小表情，乃至她眉目间的不安。 有时候，大能者正因为看得太透彻，反而烦恼多。 而无知如温瑶华，看不懂师父的脸色，更参不透他的棋局，心思极为简单，却能乱了他这深不可测的一汪止水。 也许一物降一物，这顽劣女儿生出来是为降服他。 为了显得诚恳些，女孩正欲下跪，只见师父手指一动，她膝下还没落地，突然无形中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扶起。 “谁让你跪下？” 除了拜师那一日，师父一直怜惜她体弱腿脚不好，免了她一切跪拜之礼，哪怕是掌门师伯面前也不用她下跪。 怎料有这么一日，她为了别的男人，竟然跪下求他。 小瑶华也真的有点懊悔。不过她自从被带回沧浪峰上之后过得太顺风顺水，师父万般溺爱呵护有加，两位师兄从小也对她顶好，人人都顺着她惯着她，她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。 有错都是别人的错！ “师父，你凶我！师父变了，不疼瑶儿了……”她红了眼，假装伤透了心，痛哭流涕。 她纵使犯错，师父也不可凶她！师父一凶她，那就抓着这点不放，再夸大其词，把自己从被审判的过错者摇身一变，抢先一步哭诉师父对她有多过分。 温珩被她这蛮横无赖的性子逗笑了，气消了过半。他拿旁边的一卷竹简，轻轻敲击一下少女的额头，问：“也知怕了？” 这一敲轻飘飘，根本不痛不痒，她却捧着额头，装得好像头要破了，哭喊：“疼，好疼，疼死啦，师父要谋杀亲徒儿了呜呜……师父肯定在外面看中了新徒弟，不疼我啦嘤嘤……” 别的学不好，耍赖恶人先告状这招倒是信手拈来。 “一派胡言。” 温珩深叹一口气，还是把她抱过来，让她坐他腿上，仔细看了看她额头，确认真的没有任何伤痕之后，才轻声责骂：“当真是个养不大的小孩。” 到这步温瑶华知道计划通了，顺势趴在他怀中，笑嘻嘻说：“瑶儿是大人了，自然有大量，不会跟师父计较，只要你不再罚我，我们握手言和，好不好？爹爹～” 温珩看怀里女孩两颊如盛开桃花般红晕，听她胡言乱语一番，最后一声爹爹喊得甜，他心头一软，本来也不舍得重罚她，不过还得训一训。 他抚摸女孩柔顺如丝的乌发，笑问：“巧言如簧，不如讲一讲，你可知错？” 这是给她台阶下来，只要好好认错便好。可这丫头是个犟种，不会见好就收，还撅撅嘴，抱怨：“不就去一趟思过崖嘛，我们宗门有规矩不允许无关的人去那里，可是都怪师父呀，要不是你随便把二师兄罚面壁，瑶儿也不会，啊……” 温珩周围的气息瞬间恢复冰冷，轻叹一声：“看来还免不得重罚，该是时候磨一磨你这顽劣性子。” ………… 李君弦虽知师父最宠小师妹，还不放心，刻意在外面停留些许。 他一开始没听见什么，只觉得殿外寒气散去，刚放下心头上的忧虑，暗道果然小师妹还是最会拿捏师父的。 过了一会，外面的寒气忽然浓重，空中里水气凝结成冰刃，刀刃直指向他。他惊慌，连忙运灵力抵御。 玉衡剑气寒冷刺骨划过他脖子，留下一道流血的伤口。 幸好，并非下杀心，这悬殊的力量也令人惊心丧胆。尽管他已经是宗门这一辈的佼佼者，无奈温珩可是整个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奇才。在他面前，自己不过只是蚂蚁般弱小，动一手指可定生死。 他明白，这只是师父的警告，他不该擅自多管小师妹的事。 他们师尊生性淡漠，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大多时候是懒得在意，根本无需对他动杀心。 但对师弟，为何如此动怒？ 李君弦似乎隐隐听见小师妹的哭声。她很娇气，平时动不动就哭，但这时好像哭得与往常不同，听起来很痛苦的样子。他有些心急，不知她受了什么惩罚，怎么这般撕心裂肺地哭啼？而最疼师妹的师父，这次为甚会真的舍得罚她？ 君弦，君弦，他想起师父赐予他这个名字。瑶琴最外侧的一根琴弦，君弦的音高决定其他弦的基准调，若音高异常会导致整体音律失衡。 “为师只望你日后效仿瑶琴之君弦，尽大师兄之责，使同门师弟师妹手足协调，切莫乱了分寸。” 他捂住伤口，默默离开，不敢往其他不敬的猜测深究下去，只道也许小师妹平日里太任性，师父身为戒律堂之首却管不好自己徒儿也有损声名，如今想到要好好管教她一番也不稀奇。 御剑离开沧浪峰时，他还回头一看，只见桃花林中一片桃花乱落如红雨，不觉想起那个面若朝花的姑娘，心中茫然若失。 不知下次再见时，她是否还会在桃花间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，等花瓣落满头后扑进师父怀里让他帮忙拂拭？ ………… 作者：会的，下一世你们还会见面～ 有点长了rourou放下章端上。^^ 第二世男主虽然也走宠坏的路，但还太青涩了，防不胜防她被养废了≠她不会对别人心动。老登吃了没早恋过的亏，根本猜不透早恋孩子的心理（）